火神山消防救援站的消防员在检测消防栓水压。受访者供图
青山区消防员在街道执行消杀任务。受访者供图
衣服一层层脱下,先是最外层的隔离衣,再是防护服,李长春这才发现,最里一层的手术服,已被汗水打湿,和皮肤粘连在了一块儿。
李长春是武汉火神山医院消防救援站站长助理。在医院污染区工作了个5小时后,他已经全身湿透,“鼻子、耳朵被口罩勒得疼,哪儿都不舒服。但是医护人员一进去就是6个小时,不吃不喝,还不能上厕所,你可想而知是怎么过的。”
1月底,李长春带领7名消防队员参与火神山医院的建设,组建消防站,并驻扎至今。上述场景发生在3月11日、12日,他们为分布在全院的1167个烟感探测器作重新标定。
在武汉,疫情发生以来,有数百名消防员像李长春一样,出没于各大医院、康复驿站、小区、街巷,除了防火灭火,还从事病人转运、物资搬运、社区洗消等本不在其职责范围之内的涉疫工作,消防员,成了这座城市抗疫力量中不可或缺的一支。
如今,他们和整座城市一起,翘首企盼疫情的结束。
预案加巡查,让火神山无火
火神山医院位于武汉蔡甸,是此次疫情期间首个参照北京“小汤山”模式而建的传染病专门医院,建筑面积达3.39万平方米,提供1000张床位。
李长春向新京报记者回忆,1月31日,火神山医院交付前两天,他和另外7名消防员接到组建消防站的任务,赶赴火神山。
一切几乎从零开始。后来的消防站当时还只是间废旧的超市,没有包括灭火器在内的任何灭火防火设备。李长春带着队员将超市改造为消防站,同时给院区安装了1000具灭火器和1100多个烟感探测器,几乎两天两夜都没有合过眼。
李长春告诉新京报记者,作为一家专门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传染病医院,火神山医院一旦失火,情势远比普通医院复杂。
住院的重症患者往往戴着供氧设备,或者有其他插管,如火势蔓延需转移病人,必须确保这些生命保障系统不会中断。医院内有严格的污染区、半污染区、清洁区分区,如果在救援过程中破拆不当,有可能造成院内污染甚至整座医院的停摆。而对于消防员自己,在疏散人员时还得注意避免被感染。
为此,李长春和队员们花费两周多制作了115份应急预案。因为不便频繁进入隔离病区,他们用无人机高空取下医院的三维实景图,再制成电子沙盘,在上面反复推演,“每个区域、每个通道、每个点都要把它想得细之又细。”
每日的巡查也必不可少。火神山消防站的队员们每天两次在院内巡查,保证安全出口、疏散通道随时保持畅通,还要给分布在院区的9个消火栓测压,保证水压符合安全要求。
自雷神山医院投用以来,江夏区消防救援大队队长彭青松也一直坐镇。他告诉新京报记者,2月16日,雷神山消防救援站的队员巡查时发现,强电间内的一个配电箱用塑料布蒙盖着,“但这个‘雨布’是可燃的,如果碰到电气故障等原因,就可能酿成火灾。”这一问题后来被反映到了雷神山医院运行保障指挥部的例会上,塑料布被迅速撤下,每间配电房内增设了超细干粉灭火弹,还加放了一卷防火的阻燃布作备用。
在周密的预案和日常巡查下,火神山、雷神山医院迄今没有发生过任何火情。
这两家医院只是一个缩影。3月17日,武汉市消防救援支队有关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,疫情发生以来,除了在火神山、雷神山医院派驻消防员以外,武汉市消防共摸排建档“五类场所”980家,驻守9家定点医院、7家康复驿站、7个集中隔离点,整改风险点15138个,捐赠灭火器12000具、火灾报警器2171个,实现了定点医院(发热门诊)、方舱医院和集中隔离点等场所“零火灾”。
背着几十斤重的消杀壶跑十几栋楼
在疫情中的武汉,消防员不只要和火打交道。
疫情来袭,诸事纷杂,消防人员的工作范围也进一步扩大了。武汉市消防救援支队上述负责人表示,疫情发生以来, 119报警服务台全天候24小时受理涉疫报警求助,抽调骨干力量组建20支、650人的“119党员突击队”,主动承担病员转送、医护接送、洗消杀毒、物资转运等勤务工作。
武汉市江夏区的119党员突击队有32人,其中12人专事人员转运,姜恒是这个小分队的队长。
姜恒告诉新京报记者,他们转运的主要是密切接触者和治愈出院但须继续隔离的人员,这些人员上车前,队员们需要对他们作全身消杀。而消防员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,每天出站前,姜恒和队员们都会听从医护人员的建议,穿上防护服,佩戴护目镜,戴两层口罩、两层防护手套,脚上套上两层鞋套,保证全身无任何皮肤裸露。每转运完一批人员,消防员和车辆也要做一次全面消杀。
在青山区,消防队员是老旧社区洗消杀毒的中坚力量。翟帅是青山区119党员突击队的副队长,他告诉新京报记者,由于青山区老旧小区多,物业管理落后,区政府指定由他们对73个老旧社区开展消杀工作。
翟帅介绍,消杀完全依靠人力,背着几十斤重的消杀壶,有时一名队员一个上午就得跑上十几个楼栋,用掉五六壶消毒水。
有时,消防员们还要承受市民们压力、情绪的转嫁。武昌区消防救援大队教导员张拓向新京报记者回忆,3月初,武昌区的119党员突击队接管了武昌火车站附近一家酒店改造的康复驿站,但“第一天晚上就炸锅了”。有的康复患者认为自己已经治愈,不需隔离,有的嫌弃酒店条件差,还有些老人患有基础性疾病,但当时驿站尚未派驻医护人员,他们担心自己得不到照护。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提出五花八门的要求。
就在当天深夜,一位老人心脏病犯了,消防队员迅速联系了一家医院,给老人做了检查,开了药。随后几天,他们根据康复患者们的需要,陆续补进医疗用品和药物、各类生活物资,有位患者反映在房内呼吸不畅,消防员们还协调要来了一台制氧机。如此一来,康复患者们情绪才逐渐安定下来。
武汉市消防救援支队提供的数据显示,截至3月13日,该支队共出动指战员13182人次、执勤车辆2749台次、转送病员8154人、接送医护人员1975人次、洗消杀毒764.6万平方米、转运物资7224.5吨。
“愿山河无恙,人间皆安”
面对疫情,在执行任务时,消防员们也会感到恐惧。
2月10日,武汉市青山区一居民楼发生火灾,青山区武丰消防站派员救火。起火的单元楼里有多名确诊和疑似病人。翟帅回忆,队员们和往常一样,依照事先确定好的战斗编程,冲进住有确诊和疑似患者的楼里灭火、疏散,还救下了一名婴儿,救援全程历时一个多小时。
虽然这个过程中并没有直接接触过确诊和疑似患者,但救援完成后,翟帅还是有些后怕,毕竟冲进楼里救援的队员没有穿防护服。在队员们监测体温的那些天里,翟帅每天提心吊胆,“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状况被感染,我一直在顾虑这件事情。”
但这些恐惧,有时能被更强大的力量消解。翟帅回忆,有一回,他和队员们完成任务,到加油站给车加油,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“武汉加油”,抬头望去,发现一位老奶奶正拿着手机拍他们。
有时,这种力量也来自被他们守护着的医护人员。
有一天在火神山医院巡查时,李长春看到,一名女军医在隔离病区出现身体不适,被紧急换下。疲惫不堪的女军医脱下防护服,脸上挂满了愧疚,嘴里连声说,“不好意思,真丢人。”李长春很感慨,“她都(累成)那样了,她还觉得不好意思。”
这两天,随着病患救治压力减轻,不少援鄂医疗队陆续撤离,武昌区消防员们的任务栏里又多了一项——护送医护人员返程。消防队员曾鸣记得,3月17日上午,武昌区消防队开往机场的大巴车内热闹了一路,青海的医护人员欢迎他们到青海吃羊肉、看青海湖,队员们则邀请对方疫情过后再来武汉,吃热干面、看樱花。
不久前,雷神山医院A区走廊的涂鸦,在网上火了一阵。从全国各地来援助雷神山医院的医护人员们,在繁重的工作之余,在原本空无一物的白墙上,画卡通版的医生护士,画各自家乡的美景和心心念念的美食……在日夜奋战的“战场”上,他们许下简单的愿望——“愿山河无恙,人间皆安”。
在某个角落,雷神山消防救援站的一位年轻队员也画了涂鸦,那是一对消防员和护士的背影,一左一右伸出的两只手,合在一起比出了个心形。彭青松说,这“画”里有话:“他们(医护人员)在守护病人、救治病人,我们既在守护病人,同时也在保卫他们的安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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