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束了一天的工作，不少崇明的哥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车，上车后他们大都酣然入睡。/晨报记者殷立勤

 

原标题：2000崇明的哥交班后坐黑车回家

崇明，一个距离市区最遥远的郊县。

3年前，因为长江隧桥开通，这片热土上的许多人和事悄然发生改变。在上海开了12年出租车的崇明籍的哥严宽（化名），更能深切地感受隧桥开通给他生活带来的巨变。“以前，上海到崇明，早上出发，晚上吃晚饭时才能归家。现在不到90分钟。”

欣喜过后，困惑袭来。来回100元过路费，外加汽油费，高额成本让回家还是那样遥不可及。渐渐，一些人发现了其中商机，他们买来面包车、依维柯或是中巴，以每人次20元到30元不等的价格，接送这些崇明的哥回家。

白天开正规车，晚上乘这些黑车回家。2000多名崇明的哥，或许无人不知其中隐患。但在他们心中还有一笔经济账和感情账——如果回家，每月至少能省2000元房租和生活费。更重要的是，累了一天，能吃上家人烧得热乎乎的饭菜，在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睡个懒觉。养家，无需与家人分离作为代价。

[现场探访]

没有交谈，默契似班车

近日，记者走访了上海市区的几个崇明的哥往返崇明的黑车上车点。

凌晨3点，热闹的都市到处呈现出熟睡的样子，位于上海北面长江南路长逸路却生气十足。道路两边，随处可见上海各大出租车公司车辆抛停在路边。这边人行道上，夜排档的师傅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油刷，给烧烤的食物加料，那边几个身着白衬衫、黑西裤的的哥在餐桌边畅谈言欢。远处，一排排出租车亮着停运的顶灯等待洗车。

回崇明在哪里坐车？记者随意询问路边一名正在抽烟的的哥。“这会儿几点了？第一班车恐怕已经出发了吧。”的哥漫不经心地说道。看到记者有些焦急，他又赶紧给记者指引：“你第一次乘啊，不要紧的，你去那边红绿灯下面等，等会儿都会陆续来的，有面包车、依维柯、还有中巴，去崇明都可以搭的。”

天天都会来吗？“肯定的，这里就是固定上车点。”的哥说，他也是崇明的，就是在这里乘车，只不过今晚他不回家。

记者来到路口红绿灯下，不过一会儿，一名身穿的哥制服的中年男子也走了过来，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，一边朝路边张望着，应该是刚吃完夜宵准备回家，而此后短暂闲聊也证实了这一点：“长江南路长逸路和长江南路松肇路是最后两站，在这里接上我们，就直接上逸仙高架路转中环回崇明了。”

果然，几分钟后，一辆依维柯停了下来，车门打开，出租车司机直接上车，与依维柯驾驶员都没有交谈，彼此之间似早已形成默契。透过车窗，记者看到车里已坐满了人，他们大多身穿着白色衬衫，无一例外地歪倒在座位上呼呼大睡起来。“从闸北、顾村一路过来的，你在哪里上车，我们都可以来接的，不用专门赶到这里来。”记者与司机聊了一句，他就踩下油门走了。

知根知底，车费可月结

长江南路淞南地区，只是上海众多崇明籍的哥的一个上车点。的哥张师傅告诉记者，几乎每个区域都有上车点，淞南地区因为房租便宜，外加长江隧桥没有开通前，大家都是通过宝山的码头轮渡回崇明，所以宝山成为比较大的一个聚集点是有这样的历史渊源。此后隧桥开通，这里离也是离隧桥相对比较近的地方。

在张师傅的告知下，记者又走访了第二个点。早上5点30分左右，龙吴路、华泾路路口，与长江南路的热闹相比，这里显得要冷清很多。记者到的时候，正是的哥固定上车时间，很快一辆大巴就出现了，接上路边的的哥就开走了。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，这辆车只跑莘庄地区，几个停靠的站点都在莘庄附近，最后一站是龙吴路，这里离徐浦大桥较近，接完这最后一站就可以直接上大桥。

票价为每人20元到30元不等，是整个行业的价格。“如果到崇明的南门，就要30元了。”张师傅说，回崇明的人多来自临近长江隧桥的陈家镇，所以一般都是20元居多。“黑车基本都很固定，三年里只换过2次车，彼此知根知底，可以每个月结一次车费。”

不无隐患，但势在必然

尽管看起来很方便，但其中不无隐患：今年元宵节的凌晨，一辆满载着16名的哥的黑车从上海出发开往崇明，在行驶至五洲大道时，为避免对面开来的集卡，黑车发生侧翻，16人全部受伤。其中有一家三口伤势严重，作为一家顶梁柱的男出租车司机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。黑车没有保险，这一家三口的医疗费还没有解决。

那么，明知是黑车，不安全，为何的哥们还是要选择？

从宝山出发，如果道路通畅，约30分钟就能到达位于浦东的长江隧道口，再花费大约30多分钟就能通过长江隧道和长江大桥到达崇明陈家镇，整个行程约1个多小时，正是看中了这一点，曲师傅决定每天往返崇明。

曲师傅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，在上海市区，每个月房租至少要1000元，生活费外加水电煤还要1500元，如果每月收入7000元算，其实最多只有4500元纯收入。出租车司机是做一天休息一天，也就是每个月可以回家15天，黑车来回一次40元车费，只需要花费600元。

在采访这些每天归家的哥，记者发现他们不光算经济账，还算着一笔感情账：“在家里，有温暖被窝，有热腾腾饭菜，还能关心孩子、照顾老人。”在他们看来，这种与亲人的团聚，是金钱买不来的。而在他们心中，固执地认为短短1个多小时的路程，司机都是本村或者邻村相识，根本不存在安全问题。

[对话黑车司机]

“我们也怕被抓，但确实解决了的哥的困难”

新闻晨报：你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？

黑车司机：以前就是在上海开正规出租车的。

新闻晨报：从开正规车，到开黑车，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改变？从什么时候开始？

黑车司机：3年前，上海到崇明的长江隧道通车。对于的哥来说，单程一个半小时就能回到崇明，再也不用租房子，再也不用和家人分别。然而，很快我和很多的哥就发现，这只是空欢喜一场，没有符合我们时间段的公共交通呀，开车回去，成本伤不起。

新闻晨报：你从中嗅到了机遇？

黑车司机：对，我可能比大家脑子灵活一点。那个时候，我在汶水路坐申崇专线回到家，但是公交车不可能村村到户，停的位置离我家还有3公里，要么走回去，要么叫家人接，仍然不方便。其他的哥也有这个感觉，我资格比较老一点，大家就鼓动我买一辆私家车，专门接送的哥往返，赚的应该不会少。大桥开通两三个月后，我就不开出租车了。

新闻晨报：你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公共交通的不足，所以生意很好吧？能不能帮我们描述一下你一天的工作？

黑车司机：确实，因为做的人比较少，也有固定的客源。我一天跑一个来回。19座的金龙车，20元一个人（这个价格也是参照申崇线到陈家镇18元的价格），虽然贵了两元，但是多了很多来接去送点对点的服务，乘客不吃亏的。

一般早上5点钟有一班从浦西出发，沿途的客人有共康、顾村、张庙、江湾、五角场等，到崇明早上7点多。回家，一觉睡到下午，晚上再出发去上海。

新闻晨报：听说你们时常超载？

黑车司机：超载是肯定的，不超载赚不到钱的。如果有了组织，组织给我们一定的补贴，那我们也不会超载了。我们也怕被抓，但我们确实解决了的哥的困难。我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政府部门能把我们这个团体集中起来，让我们有组织挂靠。

新闻晨报：为何希望被“收编”？

黑车司机：如果没有黑车，这些的哥每天都不知道怎么回家。但违法经营肯定不是长久之计，做我们这行都是做一天算一天，不知道哪天就到头。如果能够光明正大，又是独立经营为何不好。

[各方声音]

探索回家之路：夜宵线路、定点班车、免费过桥

崇明县总工会进城务工人员服务站，设在淞发路901弄一栋小区居民楼里，地方不大，却是崇明务工人员温馨的家。大家有什么事，都会来工作站找站长施兰琴。施阿姨表示，崇明约有2000多名的哥为了规避市区高房租，而选择每天回家。夜间没有公共交通，他们只能选择黑车。服务站对此还专门做了调研，反映给县总工会，又反映到县政府，后来通过人大反映到市里面，但现在还没有解决。

上海市运管处办公室主任吕高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，作为公共交通它的核心是为大众设计，不可能每条线路每个时间段能够全覆盖。崇明籍的哥的回家问题是因长江隧桥开通后而出现的新问题，这也不过3年多时间。上海有130多家出租车公司，这些崇明的哥分布在众多出租车公司里。的哥可以向人大、政协进行反映，大家来共同研究解决，路线怎么走，司机都集中在哪个村，不是一个电话采访就能够回答所有问题。

崇明县总工会相关负责人表示：“在崇明县委县政府的关心下，崇明县总工会对崇明的哥在沪工作生活状况展开了全方位调研，针对崇明的哥搭乘黑车来往崇明与上海之间不安全这一问题，相关部门提出了建议方案，但由于种种原因暂未能实施。同时，县委县政府相关部门积极与出租车公司商量，请出租车公司帮助协调通过定点班车形式解决崇明的哥回家问题，大众等较多出租车公司落实了这项工作。”

在施阿姨看来，还可以多研究一些对策。比如南汇、青浦等地司机每天就开车往返，但这得益于相对较低的回家成本。因此她曾提议能否减少本地居民的隧桥通行费，甚至针对出租车凌晨一点到早上六点这段时间可以免费通行。这样一来，司机可以将车开回崇明，两个崇明籍司机组成一个车搭子，在崇明本地完成交班。

其实，早在长江隧桥开通之际，上海大众六分公司就率先开出了上海往返崇明岛的“定班车”。公司特在陈家镇安排了两辆小面包车，再分南、中、北三个方向将的哥送回家。消息公布后，崇明籍的哥纷纷报名，公司不但对他们的“搭班”和“班次”进行调整，还派专人对线路如何设点进行实地勘察。

然而近日记者致电大众六分公司，却意外得到“早就停运”的信息。该公司运营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这辆定点班车运营成本并不低，公司在体制转型后，感到了压力，大概在开通2年后便停止了运行。